第525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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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村民对新客人的炸糕赞不绝口,新客人吃起他们馈赠的炸昆虫时,表现出的风度也让大家感到格外亲近——炸虫子,是乡间人上不了台面的吃食,别说地主了,连田庄的管家都不吃。往往还对这些黑漆漆张牙舞爪的虫子,皱着鼻子,露出嫌弃的态度。但这些各方面来看,素质都不比地主要低的新客人,吃起炸虫子却面不改色,一副十分喜欢的样子。大家吃惊的同时,对他们也感到又亲近又佩服——他们甚至还教大家去抓一种毒蜘蛛来炸着吃呢!
  “从占城到满者伯夷,甚至再到身毒,,虫子是大家都吃的,龙虱、蟋蟀、土鳖,只要炸过了就是美食,但吃炸蜘蛛就比较少见了,是高棉人的习俗。”
  对于炸虫子的流行,这些新客人对来龙去脉,比定他们这些土著还要清楚。“安南这里,这些年来,慢慢地进入高棉平原,饮食习惯也就逐渐跟着传入安南人内部了。”
  “不过,对炸蜘蛛的喜爱大概还没传过来,我们从占城一路过来的时候,一路都有人卖炸蜘蛛,价格还不便宜,一只炸蜘蛛要卖两块钱——这东西捕捉不易,就算有手套,也容易被咬到,被咬到之后,伤口会化脓渗血,很可怕的,但即便如此,还是有很多人爱吃,往往供不应求,会吃的人,说炸蜘蛛比鸡肉都还好吃。有机会,你也可以尝尝!”
  居然要卖两块钱!那是好几斤米了!
  定对钱的概念,还是通过这一次大规模的余米贸易才完全固定下来的,他衡量价格的标准就是米价。这样说来,炸蜘蛛的确是相当贵的——不过也要看蜘蛛有多大,如果是指甲盖大小,那实在没什么吃的,要是手掌大小的毒蛛,用的油也不少……定在心底估算了一下,发现其中是有矛盾的,他想,如果高棉的毒蜘蛛只需要两块钱一只的话,那就说明,不但这种毒蜘蛛还是很好捉的,而且高棉的油要比村子里便宜……这么看,高棉的日子挺好过的么!
  大概是因为他们那里没有在打仗的关系?定对于自己村庄之外的事情,其实是相当茫然的,在祭司来村子里之前,他只知道大官们在打仗,但并不清楚是什么大官,为了什么在打仗,他们和这些大官又是什么关系。
  连自己村子直接相关的事情都是如此,更不要说所谓的高棉了,他之前还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高棉那。至于高棉是什么大官在管理,日子过的好不好,有没有打仗,这些自然也是一概不晓的了。
  离开村子,经过高棉去占城的时候,定看到的的确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画面——随处可见的稻田,形状和老家一样特别,不是特别规整,总是弯弯曲曲的,隔了一些看着也很肥沃的荒地,理由想必也和老家一样:这肯定都是河水泛滥区,虽然今年没被淹没,但不好说下一个雨季,河水会不会泛滥过来。只有连着几年没被淹掉的地,大家才会在上头种一些次要的作物,也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种不保险的田上,被仔细照料的田地,肯定都是最安全的选址。
  现在是干季,整个平原处处都是淤泥的臭气,河水成了浅浅的、混浊的黄泥汤子,在泥汤上方,高高的竹子被捆绑在一起,形成了吊脚楼的地基,绳梯被绑缚着垂在半空中摇晃,竹楼外挑出的长竿,晾着渔网和几件衣服,这是渔民的住处,干季水浅,有很多鱼可以捞,也有胆大的渔民,愿意猎杀河里的鳄鱼,鳄鱼肉虽然不好吃,但皮料却相当的贵重。
  定注意到,这些竹楼的颜色都很新,同时,不远处的岸边还有一些明显被废弃了的旧竹楼。似乎这里的百姓,前些年也经过了几次反复的迁徙,最近才回到这里定居下来。
  “确实,因为这里不久前也在打仗那。”
  和定一起上路的,还有临近村落里挑出的好几个祭司学徒,他们都是相对聪明热心的年轻一辈,有男有女,性格也很活泼,很快就因为算是同乡而熟识了起来。祭司很耐心地回答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。“这应当是整个南洋最肥沃的土地了……冲积大平原,这里原本是高棉的土地,可近年来,安南和暹罗两地,一直在争夺这片平原,想要成为高棉的宗主国。”
  “这样,这里也和你们原本居住的地方一样了,动乱频频,谁都不能好好种地,甚至,这里的百姓面对的局面还要更险恶一些。因为高棉百姓,既不是安南的自己人,也不是暹罗的自己人,所以他们被抓走之后,待遇更差,往往很难有活过三个月的。”
  所以……原来不但安南内部在自己打,而且,安南还在外头打吗?在定不长的人生里,战争实在是占有着极大的比重,好像不管在哪里,大家都非常热衷于打仗,而不愿意种地,这理由的原因他是很难想明白的。祭司说这是因为前几十年,南洋也处在异常的干旱中的关系。
  “不能说是完全应付不了的干旱,其实,这种干旱对农业或许还是有利的——你看,现在大平原上,由于水系的缩小,沼泽干涸,可耕种的田地也变多了。同时再怎么样也不到不下雨的程度,对我们现在的耕种技术来说,只要风调雨顺,稻谷就还可以收成——但这种干旱,对于非常依赖自然降雨的粗放农业,打击就非常大了。”
  安南人是会修水渠,修坝的,但一些生活在降水更丰沛地区的百姓,平时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排水上用劲,一旦遇到干旱,压根不知道怎么保证灌溉,粮食一减产,就要往外去打仗,去抢别人的粮食吃,这大概是南洋乱象的根源之一。至于说为什么大家都来抢高棉的地,这个连定也理解——这片地方实在是太好了,田地又肥沃,雨下的多的时候,到处都是河,划船做生意非常方便,这谁不眼馋呢?你也来抢我也来抢,最后,这么好的地反而一点都没有出产了,大家全都跑走躲起来,宁可当野人,也不敢住在这里了!
  不过,现在,大平原上没有战争了,人烟也很稠密,新开辟的田地连着田地,时不时的还能看到石块、木头搁在河边的空地上,这是要修水利的意思。这里行走的百姓,有一多半,在定看来,和村子里的新客人非常像,他们穿衣服,穿很多衣服,干活的时候还穿上衣,这就是最明显的特征,此外,还有他们的身高、体型以及行走起来的样子……他也不会说,但反正,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占城方向来的新客人,而且,从竹楼那翠绿的成色来看,大概定居下来也并不久。
  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呢?祭司说,也没有多久,不过是七八个月,刚种了两季水稻,一切都才刚刚开始。“现在,大平原已经不打仗啦。占城那里的人又太多了,这么好的地可不能空着,大家就到这里来种地,顺便教本地人怎么兴修水利,保证灌溉。”
  这就和祭司们在村子里做的功德差不多,定心想,这些人可真多啊!好像源源不绝,他们在来这里以前,都在哪里住着呢?为什么他们来了,大平原就突然不打仗了?
  祭司语气轻松地说,“因为我们不希望大平原打仗,大平原就不打仗了——这可是六姐的意思。这么好的地,用来做战场实在是浪费,安南、暹罗、八百媳妇、洞乌国……大家都认为六姐说得对,大家都想要赶紧种田,把多出来的粮食卖给买活军,所以就不打仗了,让士兵都回老家种地去。”
  这话听起来,非常的令人费解——一句话就不打了吗?就算是六姐……其实,定对六姐这个人是并不熟悉的,他所能接触到并且最为崇拜的还是祭司,以及祭司所说的学习苦行,因为这都是切实让他感受到好处的人和东西,至于说别的,他听听也就算了,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。
  直到现在,听到祭司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起,大平原上多年的战争,因为六姐的一句话就结束了,他这才有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——好像,的确是让人难以想象的,一种很大的力量——
  但,这是怎么办到的呢?怎么能用一句话就让这么多人都听她的话呢?这又是定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了。但是,一路往南时,所见到的景象又是实实在在的,那么多的崭新的房子,好像还冒着竹子被劈开后的清新的香气,那么多的农户在田地间来来往往,搬运着各种各样的作物。
  面貌和衣着截然不同的农人们,自然地出入在同一个村子里,通过简单的言辞和比划交流……定注意到,他们之间能沟通的程度,要超过了自己的老乡和新客人,他想这原因是很明白的:占城的新客人,肯定是先到大平原,再到平原北面定的村子,说不定也会很快就再有人往北去,所以越往南,这些人来得越早,改变也就越大。眼下这些村子的现状,应该就是不久后他老家的将来。
  修成新的吊脚楼,学会说……不,估计比定大的乡亲们一辈子也学不会说官话了,孩子们倒是可以指望,但让乡亲们学会说一点点官话,还是可以的……能多吃些油,糖也比从前吃得多一些……能比从前多一两件衣服穿——定想,这些从南边看到的东西,还是很值得去盼望的。比起来,接纳新客人所带来的土地上的损失,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,或许根本就不能叫做损失。
  劝大家和新客人友好相处,他做了个正确的决定,定下了这个结论,并且由衷地高兴起来,好像放下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重担。大平原上的见闻,让他知道了新客人们的友好——已经过了好几个收成了,那些高棉人也过得越来越好,不用再躲到远处的深山中去,也没有被新客人们欺负。
  一路走啦,路上当然不算舒服,但对定这些学徒来说,只要有炸虫子佐餐,就算是能开荤,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。他们一路走来,队伍越来越大,越来越多的学徒加入他们。这也让他们彼此都多了新的苦行任务——那就是互相学说对方的土话,这些学徒们,除了自己的母语之外,不但要学会说官话,还被鼓励多学一些别的土话,这让很多人都头晕脑胀,叫苦不迭,但作为修行的一部分,学徒又不能不勉强坚持,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,往往让祭司发笑。
  “这样的一支队伍,就算是国都也可以攻打了罢!”
  不过,也不是没有好玩的时候,尤其是人数多起来以后,大家都为队伍的规模感到自豪——对于这些村民来说,二百人的队伍,已经非常罕见了,他们自信地认为,这样的队伍就算在从前的战争中,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,甚至哪怕是在整个南洋,都很少有这样的精兵(他们认为自己都是相当能干且精锐的),往往以此来开着玩笑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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